由韩国工作室 Smilegate 联合研发的《失落的方舟（Lost Ark）》中存在一种名为「鸡王（Chicking）」的生物，在韩语中，它只用了两个字符「치킹」来表示，然而翻成德文时，它变成了足有十一个字符的「Gockelkönig」—— 这就引发了一个新问题，该怎么把后者塞进同一个对话文本框内。而这仅仅只是游戏数百万文本量的冰山一角，另外还有新的名词还在源源不断地添加。

　　为电子游戏做本地化是一项艰巨的任务，而它远比纯粹的文本翻译要复杂得多。本地化译员不仅要斟酌种种在译入语中缺乏对应意义的用典和谚语，还需要将它们在游戏系统和 UI 界面的框架中完整表达。

　　而为 MMORPG（大型多人在线游戏）做本地化的复杂程度更是要再加十倍，《上古卷轴 Online》的创意总监 Rich Lambert 就将其形容为一个「黑匣子」，即使是业内人士也难以看透。表面上，本地化似乎就只是要向翻译团队发送文本，就可静待「魔法」发生，然而整个过程其实出奇复杂跟繁琐，往往需要数十人的团队长期投入心力，才能保证游戏的全球语种版本准时更新上线。

　　考虑到 MMO 游戏的设计结构，玩家注定要和海量文本与对话打交道，还要再算上各种支线任务、数以百计的装备，UI 要素，不一而足。而本地化的具体过程也会因工作室和预算资源而异，比如《梦幻之星 Online 2》的翻译就主要外包给世嘉内部的一个小型团队，而亚马逊游戏（Amazon Games）则拥有一整支百余名员工的专职团队，为各类研发产品服务，其中就包括其发行的《失落的方舟》。

　　「2022 年 2 月，当《失落的方舟》上线（全球范围内，韩国以外地区）时，游戏内包含了超过 300 万个英文单词，这接近于《冰与火之歌》系列里一本书的篇幅……再乘以 2，」亚马逊游戏的商业运营兼玩家体验主管 Laura Sturr 表示，「翻译游戏内的文本只是最基础的工作，等到涉及到菜单和 UI 要素的翻译，就可能要根据西方版本来修改界面布局。同时在翻译 NPC 的对话时，也需要评估韩语原文，以确保译文的语气及情绪跟原文相符。」

　　MMO 游戏的本地化过程之所以如此独特，是因为团队没法在游戏上线后就收工去推进下一个项目，而是转为关注上线后的更新支持，这意味着去修正潜在的错误，琢磨如何提升玩家的整体体验，以及展望未来的发展。

　　Bethesda Softworks 是《上古卷轴 Online》的幕后工作室，多年来已转移了重心，如今他们拥有一个专门从事本地化的团队，从主要的研发团队中分离出来。Lambert 表示，这支团队在完善游戏品质以及确保本地化版本随英文版同期上线等事上都起到了重要作用。

　　「我们会为本地化团队提供英语配音文件，这样他们就能了解每一句大概有多长，这点至关重要，因为游戏中的许多过场都是根据这些配音来确定时长的，」Lambert 解释到，「如果你的翻译比原文长三倍，那么你还得进后端调整时长，这会带来很多额外工作量，因此团队总是在想办法优化流程，尽可能从根源上简化和减少返工。

　　所有本地化团队都要面对各种典故、谐音、文化梗的字斟字酌，但庞大的内容量及其特殊的交付方式，意味着 MMO 的本地化译员必须在解决思路上另辟蹊径。

　　世嘉的本地化团队深入谈到了这个问题，「除了文本，我们意识到全球上线就总会遭遇层出不穷的本地化难题。比如某些图像和画面可能会触犯忌讳，而『新起源』（《梦幻之星 Online 2》在 2021 年推出的大型版本更新）中存在部分使用手势的表情，但它们在不同地域中的含义却可能截然不同。」比方说，「和平」手势在美国很常见，但放在爱尔兰和澳大利亚等国家，手背向外的 V 手势就等于朝对方竖中指。

　　Lambert 也提到了《上古卷轴 Online》团队早期遇到的一个难题 —— 必须考虑亚洲国家，尤其是中国，会如何看待任务线中存在的骷髅。长久以来，《上古卷轴》系列中总是能见到骷髅的身影，但许多亚洲文化都将骷髅视为一种不祥之兆或者厄运。

　　「你必须想好你要传达怎样的故事，里面会出现怎样的怪物，同时你得多留意下其中的文化差异。」Lambert 表示，即使是游戏内一些细微的文化梗，也要针对不同地区做出调整。比如韩服版《失落的方舟》里有一家连锁快餐店「Mom’s Touch（字面意思是母亲的轻抚）」，是致敬了韩国本土的一个知名快餐品牌，而在西方版本中，这个店名就被改为了「Tortoyky Fried Chicken（托托克炸鸡）」。

　　一般来讲很难准确预估一部大型 RPG 在发售前要经历多少本地化工作，但 MMO 与之相比的一大重要区别在于，MMO 的内容发布并不会在上线后就告一段落。大型多人在线游戏的成败取决于它们能把玩家留住多久，因此要不断进行内容更新，而这也总会给本地化带来独特的挑战。

　　这意味着本地化至少要有一个持续跟进的计划，哪怕这些工作不会立即出现。「《失落的方舟》与其他线上游戏的区别在于，开发团队总是时刻在添加新内容和调整已有内容，这一切都在快速推进，以确保玩家能有一些可期盼的新玩意，」Sturr 解释到，「这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个特别的挑战，那就是同时为三、四、有时甚至是五个未来的版本更新做好进度把控。」

　　受访的三支开发团队都谈到了本地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那就是海量的术语库与故事设定集，这是为了确保本地化工作能在长年累月的更新中始终保持统一。《失落的方舟》《上古卷轴 Online》和《梦幻之星 Online 2》都有自己的本地化词库，每当团队抽时间去更新维护它们，它们就会伴随着游戏一起发展壮大。世嘉的本地化团队还会协助处理游戏之外的周边材料，比如官网信息以及《梦幻之星 Online 2》的官方连载漫画。

　　团队也需要关注未来可能支持的其他语种，《上古卷轴 Online》的本地化团队就为此付出了不少心力，以尽可能涵盖更多的全球语种，游戏目前支持英文、德语、法语、俄语、西班牙语、日语，并会在今年晚些时候支持简体中文。

　　「我们的游戏在世界各地都颇具影响力，但有一部分玩家社群的粘性会更高。根据其社群规模，我们会尽可能为他们提供支持服务，」Lambert 说，「这就涉及到『社群规模有多大？他们的诉求是什么？』，有时也会参杂一些商业化层面的考虑，有哪些是商业化上行得通的？」

　　维持 MMO 游戏的本地化更新，又处理好文化难题，是一项极为繁重的工作，但 MMO 游戏的存续高度依赖其玩家群体。尽可能吸引来自更多地区的更多玩家总是一件多多益善的事。虽然不论从哪些方面看，本地化都是件苦差事，但似乎也正是这种伴随游戏成长变化的要求，成为了这份工作的魅力所在。

　　「我们觉得为线上游戏做本地化，最让人激动的地方就在于它总是会随着每次更新而发展变化，再加上要紧跟现实世界的形势，难度也大大增加，」《梦幻之星 Online 2》的团队说道，「实际上，我们真的会根据每次更新改动、社群反馈以及玩家间的整体氛围，来对翻译进行微调和校准。」

　　为电子游戏做本地化，就有点像是在问「香肠是怎么制成的」，是一个看似简单实则复杂的问题，而玩家社群乃至游戏业内的许多人，都并不清楚除了纯粹翻译文本之外，它所涉及的复杂深度。

　　「出色的游戏本地化实际上需要极好的项目管理、对产品的深度认知、以及对文化差异的敏锐感知，才能迎合来自世界各地的玩家偏好，而不会平淡无奇，或是太过小众。」 Sturr 说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