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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的工作之所以狗屁是因为它们巩固1%人的利益

标签: 局域网监控管理软件 2023-06-13 

  明明是一个德国士兵扛着计算机走5米路就能搞定的事,最后两个人合计开了6~10小时车、填了大约15页纸的表格,花掉纳税人整整400欧元才得以完成;西班牙某水务局的一位公务员,上班“摸鱼”6年没被发现,竟成为研究著名哲学家斯宾诺莎的专家。作为“打工人”,类似的事情或多或少都在职场上见过。

  2020年去世的美国著名人类学家、社会学家大卫·格雷伯(David Graeber),在《毫无意义的工作》一书中,犀利地把类似工作称为“狗屁工作”(Bullshit Jobs),也就是“毫无意义且往往有害的定期领薪水的职业”,“从事者还不得不假装这份工作的存在是完全合理的”。

  “狗屁工作”的观点提出来后,在西方引发很大的舆论反响,不少民意调查机构公布的数据也印证了格雷伯的敏锐——40%左右的人都觉得自己的工作毫无意义,只是以前没人公开专门谈及。“他就像那个小男孩,把‘皇帝的新装’大声说出来了”,《毫无意义的工作》译者吕宇珺说。

  1941年,格雷伯出生于纽约,父母是自学成才的工人知识分子,父亲曾参加过西班牙内战,从小在工会资助的合租公寓里长大,他的成长环境被认为是“充满了激进的政治思想”。格雷伯成为美国著名人类学家、社会学家的同时,也是一名坚定的无政府主义者。

  在其一生中,格雷伯最为人知的便是参与策划了著名的“占领华尔街”运动。2011年9月17日开始,成千上万示威者在华尔街搭起帐篷,抗议2008年金融危机导致的贫富分化加剧,还有美国政治中的钱权交易。很快,运动从华尔街席卷到全国,直到11月15日警察发动突袭,强制抗议者离场,才不得不结束。历史学家罗格斯·布雷格曼(Rutger Bregman)称格雷伯为“我们这个时代最伟大的思想家之一和杰出的作家”。

  2013年,“占领华尔街”运动结束一年多以后,激进杂志《罢工!》邀请格雷伯写了一篇文章,编辑希望他写点“煽动性的内容”。于是,格雷伯根据日常观察,写了《谈谈“狗屁工作”的现象》。他说,经济学家凯恩斯在1930年代就指出,到20世纪末科学技术会非常发达,欧美发达国家每周工作时长可以缩短至15小时。然而如今大家却发现,技术确实突飞猛进,生产很大程度上也实现了自动化,但人们的工作时间不仅没有减少,反而还增加了,每周工作40甚至50小时,大多数人依然没有太多闲暇。格雷伯认为,原因在于“似乎有人专门发明了一些毫无意义的工作,只是为了让大家一直工作”,这就是他所说的“狗屁工作”。

  格雷伯写完这篇文章就去度假了,完全没想到文章发表后立刻在西方世界引发巨大关注,被翻译成德语、瑞典语、俄语等在内的10多种语言,杂志网站点击量超过100万,无数国家的网友讲述了自己从事“狗屁工作”的经历,好几次网站服务器还因访问量太大而崩溃。

  最初,格雷伯估摸“狗屁工作”占比在20%左右。文章发表后,英国的一份调查显示,37%的人觉得自己的工作对世界没有贡献;荷兰的结论则是,40%的人觉得自己的工作没有什么存在的理由。由此可见,这篇“煽动性”的文章并非为了吸引眼球而标新立异,而是一种普遍存在的社会现象,只不过以前被忽视了。格雷伯颇为得意,他快人快语地说,“对许多人来说,就像是便秘许久终于可以通畅一次,他们隐秘的感觉得到了一次发泄”。

  仔细看了网友们的留言后,格雷伯觉得“狗屁工作”这个现象还有必要继续深入研究,于是在《谈谈“狗屁工作”的现象》一文的基础上,进一步写成了《毫无意义的工作》这本书,从人类学、社会学、政治学、经济学、历史学的角度,深入分析了“狗屁工作”的成因、影响等,认为可以借此更加深刻地看待一些社会问题。

  在 “占领华尔街”运动中,有一个著名的口号“我们是99%”。抗议者认为在美国,1%的富人拥有99%的财富,华盛顿的政客都在为这1%的人服务,99%的人为国家纳税,却没有人真正代表他们。很多人都认为这个口号是格雷伯提出的,他否认了,但从文章和著作可以明显看出,他十分认同“我们是99%”这个观点。

  格雷伯把“狗屁工作”分成五类,涉及的职业包括富豪阶层雇佣的看门人、接待员、公关、游说者、电话推销员、企业律师等。他说,40%的工作之所以“狗屁”,因为很多都是被制造出来巩固1%的人群的利益,例如大量的金融服务和公司法务职位。门卫、接待员、行政助理这些工作的存在,也是为了衬托某种身份。尤其是豪宅门卫这种与封建时代侍从相似的工作,背后隐藏的人际关系也被哥伦比亚大学社会学系教授彼得·比尔曼注意到了,他调查了曼哈顿高档小区中专有的一种门卫后,写下了《寻找门卫:一个隐蔽的社交世界》。

  格雷伯认为,另外还有一些工作之所以存在,仅仅是因为人们在操劳那些“狗屁工作”而没有时间做自己的事,比如深夜外卖员、宠物洗澡工等。

  定义“狗屁工作”时,格雷伯提出了一个标准,即“毫无意义且往往有害”,书中专门用了两个章节来解释何为“伤害”,最主要的就是“狗屁工作”所造成的“精神暴力”,“这部分也是很多人看后非常容易引起共鸣和思考的地方。”吕宇珺说。

  在工人阶级家庭长大的埃里克,从小接受的教育是以劳动为荣。研究生毕业后,他被一家大型设计公司录用,负责内网界面管理。不久,埃里克发现公司三个合伙人内斗不断,经常相互拆台。为了让公司上下能协同工作,一位合伙人强势推出了内网管理软件。但是软件经常卡,大家也担心被监控,对系统很排斥。而埃里克做的工作就是帮助运营、开发、推广该软件。这份工作清闲,上班有时间看小说、报纸,午饭后还可以散步三个小时。但没多久他就觉得无所事事,也无法从工作中找到意义,想辞职时老板反而加薪挽留。看起来埃里克的“摸鱼”工作让无数人羡慕不已,但最后他还是想办法让老板解雇了自己。

  格雷伯认为,埃里克的遭遇可以作为一个典型,来分析“狗屁工作”为何会带来痛苦。他提到1901年,德国心理学家卡尔·格鲁斯在婴儿身上做的一个实验。实验中婴儿随机动了一下胳膊,铅笔就动了,当他重复刚才的动作,铅笔又动了之后,脸上就露出愉悦的表情。格鲁斯由此提出“身为原因的快感”这一观点。

  格雷伯解释说,实验中婴儿的快乐在于体会到自己是独立于周围的个体,这种愉悦也成为后续所有人生体验的基本背景。实验中,当婴儿发现和体会到“身为原因的快感”的机会被拿走时,他会愤怒,然后拒绝配合。这就可以用来解释为何“狗屁工作”会对人造成毁灭性打击——“雇佣你的时候,你感到自己是因为有用才获得了这个岗位,结果却发现事实完全不是如此,但又不得不配合表演”,“这种先让你产生自己有用的错觉,然后再被全然否定的经历,不仅仅是对自尊感的摧毁,还直接动摇了自我意识的根基”。格雷伯进而还得出一个激进的结论:“一个人一旦停止对世界产生有意义的影响,那这个人就不复存在了”。

  第一财经:作者在书中批评了各种各样的“狗屁工作”,但现在整个世界都经济下行,工作难找,很多公司还在裁员,有人会觉得有份工作都很不错了,不要那么挑剔。这种情况下你觉得书中的观点还有现实意义吗?

  吕宇珺:恰恰这种情况下,格雷伯提出的很多观点更有价值。我想强调的是,很多失业跟国际、国内环境相关,没有工作不代表一个人没用。正如作者讲的,人类历史上像现在这样所有人都必须工作的状态,就这么一两百年时间,所以才创造出这么多“狗屁工作”,而之前大部分时候没那么多人需要工作,所以人的价值并不应该只被工作所定义。

  格雷伯比较行动主义,比较激进,如果你深陷“狗屁工作”,他肯定会支持你马上辞职。但是现在整个经济环境不是很好,很多人会有更加现实的考量,离开的勇气也会比经济高速发展时小很多。这时,作为被雇佣者如果对“狗屁工作”有更多了解,就会明白工作的时候为什么压抑,知道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面临这种情况,一定程度上也可以消解一些“狗屁工作”带来的痛苦。

  作为雇佣者,可以从这本书中获得的启发就是,当发现员工没事可做、想给他找点事的时候,一定要想一想,招来员工的真正目的是什么?应该想办法给员工搭建更好的平台,让他发挥真正的价值,而找点“狗屁事情”来做,只会起到负面效果。

  第一财经:对于如何减少“狗屁工作”,格雷伯到最后也没有提出什么实质性的解决办法,有人比较失望,觉得说了相当于白说。你怎么看?

  吕宇珺:格雷伯在最后一章详细阐述了为什么这样收尾,他认为提出问题者并不需要提出解决问题的答案,把现象描述清楚都很有价值了,否则大家会觉得书的重点是在最后的解决方案,把其他的东西都忽视了。必须要提一个解决方案,想出些政策,也和他的政治观点完全违背,因为他是个无政府主义者。

  第一财经:在解决“狗屁工作”的问题上,他看起来对有人提出的“全民基本收入”建议比较感兴趣。你觉得这个建议是否太理想化了?

  吕宇珺:格雷伯虽然没有对“狗屁工作”提出真正的解决方案,但他是活动家,会接触各种社会运动,观察下来发现之前有人提的“全民基本收入”这个建议不错。“全民基本收入”乍一听非常理想化,但背后有一套逻辑,就是靠这份钱可以把人的生活和工作本身分开。格雷伯也相信,并不是所有人拿到这笔钱就懒得去工作,因为调查显示,80%的人中了彩票后还是去工作,只不过到那时可以不做“狗屁工作”,而是追求做事本身。当然我个人也觉得,“全民基本收入”这个不太现实,是我们期待的社会的方向,所以格雷伯更多是起抛砖引玉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