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年度过最难秋招季后,即将毕业的李伟随大流地选择了去一家新能源公司。而新能源行业,是他们这一届清华化学系博士生的大多数选择。
原因无他:新能源行业给的薪资实在是太多了——仅是李伟拿到手的offer年薪最低也有50万,最高达到了95万,开出近百万年薪的是新能源上游的一家浙江矿产公司。
就业是经济的“晴雨表”。新能源行业的出手阔绰与互联网行业的缩招裁员,成为了就业市场的一体两面。
互联网所代表的“平台经济”已经深入衣食住行的方方面面,已然不能再复现黄金时代的发展速度。而新能源市场的规模扩张,这也才为高科技人才提供了深度产学研合作的机会,同时还吸纳了大批跨行而至的年轻应届生。
三年时间,李伟见证了材料学博士生拿到的offer,年薪从普遍的十万元暴涨至百万元。
“材料学现在虽然也是个坑,但可能没有之前那么难了。”李伟本科读完化学专业,跳过了硕士研究生阶段,成为材料学直博生。
在2018年做出直博的选择后,李伟就拿到过一份同专业博士生的就业去向表。他发现,师兄师姐最主流的去处就是高中教师或者公务员,年薪10万,和材料专业最对口的就职方向是中石油、中石化,年薪15万。
知乎、微博等社交媒体上生环化材的“劝退贴”和“自救转行贴”在圈内不断刷屏。在考研辅导机构中,“家里没钱千万别选天坑专业”成为了一句很有感染力的标语。化工企业糟糕的工作环境和不时发生的事故更是在做无声的劝退宣传。
“如果选择走学术道路,现在青年教授都要面临‘非升即走’的高压困境,留在高校更难了。”材料学的光环在李伟眼里逐渐黯淡,他开始跌跌撞撞地寻找出路:先是为求高薪备考CPA去证券机构,后来又想求稳去考取选调生,但都因为工作内容非自己所愿没有坚持下去。
2020年,是剧变的起始点。新能源和半导体行业突飞猛进的发展,让材料学研究受到前所未有的关注。
锂电池是支撑新能源行业高速增长的关键,国内新能源车和储能产业的爆发,使得企业越发有动力和资金去投入上游核心技术的研发。
“我们所学的专业知识也能应用在锂电池寿命、热稳定性的研究上,因为锂电池的本质就是化学和材料的组合。”常常泡在实验室中的李伟对这类工作并不陌生,一些拥有电池研发部门的公司给他们抛来了橄榄枝。
早于李伟三年毕业的师兄曾以40万左右的年薪进入了宁德时代,今年跳槽到了珠海某电池公司,负责电池研发,年薪到达了一百万元。
同专业毕业生的另一大热门去向则是比亚迪,给博士生开出的年薪区间可达52万-60万,“如果到了深圳还可以申请博士补贴,一年18万。”李伟说。
光伏加储能的火热程度可在比亚迪的招聘上管中窥豹,“我们到比亚迪可以做光伏发电,这块研发分别由比亚迪的规划院光伏板块和新材料事业部两方掌控,规划院光伏板块是做硅基太阳能电池,相对挣钱,而新材料事业部是做钙钛矿电池,只有两个人,现在还在大量的扩招。”
事实上,李伟最初的目标是半导体行业。因为正是华为带动着一批芯片公司,从2020年伊始为他们开出高薪。
当时李伟在实验室中的一次闲聊得知,一位师兄去了华为,“当时听完就懵住了”,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材料学和高科技行业完全搭不上边,华为更是想都不敢想。后来才了解,芯片的工艺制造环节很需要他们这类人才。
2021年,不光是李伟的师兄师姐,实验室同组的同学只要不选择进体制内,都能在半导体行业拿到一份不低于40万的年薪,华为基本都给到了每个博士生75万年薪打包价。
但是,随着2022年半导体行业发展放缓,新能源行业作为就业市场的新秀,接过吸纳“硬科技”人才的接力棒,李伟也因此拿到了十余个新能源公司的offer,最终选择跨入其中。
虽然博士的身份缺乏了一些普适性,但新能源行业的高薪比例确实在急剧增加,而这一变化的时间节奏正在以月、以天为计。据智联招聘统计,2022年,新能源招聘职位增速达64.4%,远高于全行业的10%。
在2021年秋招参加完深圳公司古瑞瓦特的宣讲会后,陈雨当天就递简历进了二面,几天后顺利拿到offer,目前已在古瑞瓦特任职一年多。
他毕业于某外国语大学,学习西班牙语。作为小语种专业的毕业生,以往最赚钱的职业路径是长期外派到国外,或者进到Top级国企。但在最近,新能源公司在海外市场的攻城略地,对小语种人才的需求正迅速升高。
陈雨所在的公司主营业务为户外储能逆变器,逆变器负责将光发出的交流电转换为直流电,在各类电力设备中都有应用。去年伴随户储的爆发,海外销售一路上扬。
2022年一年时间内,古瑞瓦特的员工数量就增长了2000多人,达到了5576名。日前古瑞瓦特在港交所递交了招股书,目标市值达300亿。“我们销售团队的成员基本都是学语言出身,技术出身的很少。”陈雨留下的原因也很直接,朝九晚六、月薪过万、双休。
在经过技术培训后,他只需了解基础的电力电子知识和产品信息,即可上手工作。在销售过程中,也可随时请工程师协助回答技术问题。与陈雨同一批进来的应届生中,已经有不少开始出差海外密集参加各种展会。
陈雨的跨行经历并不是孤例。据猎聘发布的《2023届高校毕业生就业数据报告》显示,面向2023届应届生的新发职位中,新能源、新材料赛道分别位居第二、第三,同比增长93.90%、30.05%,增幅仅次于AI大模型。
王利的入行比陈雨晚了一年。毕业后他在杭州做电商曾月入过万,但王利仍毅然决然地离开,降薪自学行业知识来到新能源行业。
“我在大学时就帮忙我哥运营拼多多网店,赚到了不少外快,毕业后就顺利成章来到电商行业。”王利先后进入了两家新消费公司,从天猫转战到京东,后一家公司即将递表上市。
彼时的他寄希望于电商领域的红利,希望在每个平台、每个岗位上深耕到如鱼得水,最后出来单干。
但是王利做了一个月发现,新公司电商运营每天工作就是“报名活动、改主图、换首页、提工单”这些琐碎的工作,完全接触不到核心操盘手的工作内容,且没有周末,因为这些工作需要随时反馈。
“出去旅游爬山,也要随时带着电脑。”他对我形容道。电商运营要求的长期久坐所致,王利得了腰椎间盘突出,坐卧难安。
比起埋头工作,王利开始明白选择行业的重要性。“天猫、京东、拼多多这类的传统电商运营人员已经饱和,抖音等新平台也逃不出工价越来越低的结局,销售的天花板比运营更高得多。”因此,在临近转正述职时,王利向leader提出了辞职,选择跨行新能源。
可能是运气也是行业确实在增长,经历三个月空档期的煎熬,王利在杭州一家BMS上市公司得到了一份大客户销售的工作,工作内容包括了对接工厂生产、参加布置各种行业展会。最近他重拾了信心,“都还在慢慢起步,看好行业就冲吧。”
在过去,互联网行业动辄上万个岗位的招聘需求养活了一大批猎头公司。这两年,就业市场上唱主角的换成了新能源行业。
迈斯咨询创始人周林娟对此感知强烈,因为最近她的工作节奏一直处于拉满状态。5月底,她连续参加了杭州和上海的两场业内展会,三天时间内见了20多名高管。“因为互联网招聘需求的下滑,好多猎头公司都转来服务新能源公司,光伏和储能的岗位是最多的。”
彼时的需求还并不旺盛,但因为周林娟创业初期服务过UPS电源行业,这一行业最早基本都是外资巨头把持。她发现,从这些外企出来的创业公司正在一步步成长,规模体量处于上升时期,
华为艾默生系、特变电工系等工业巨头,培养出来的人才都在涌入新能源行业,担任要职”。一个行业的规模快速扩张,必然伴随着猎头行业的兴起。她判断中高端人才很快就会流动,所以团队比其他公司更早地跨入新能源。
在储能市场,一些入场早的创业公司已经挣得了第一桶金,而更多的上市公司或者准上市公司看到机会后,希望马上找到熟手搭起团队进场。招聘的需求开始砸向了周林娟的团队,“不缺资金、业务,只缺人”。
她曾经接到过限定两天时间下offer的岗位需求,团队为此加班加点对接。招聘需求最火热的几个月内,周林娟目睹了不少公司的储能业务团队人数从十来号人到达了百来号人,还只有几十人的公司完全是因为抢不过。
储能产品中最重要的核心部件是逆变器。一位三四年经验的逆变器研发工程师可以手握七八个offer,30万-50万年薪是基础。如果是小团队的技术负责人,七八年经验,年薪更可以起跳到120万。这一薪资水平已经远远超过了互联网中层。
据新能源人才服务4月份的统计,在各大招聘平台中,储能所有岗位薪酬水平处于第一梯队,风光储海外销售类岗位薪资比国内同等岗位薪资普遍高40%以上,储能销售总监就可以开出50-100万。
关于能源,作家丹尼尔·耶金曾写过一本石油著作,标题立意明显:《奖赏:石油、金钱与权力全球大博弈》
他写道,对20世纪的人类来说,石油促使了资本主义与现代工业的真正发达。回顾历史也就不难理解,石油一步步从煤油灯、烧油船只、汽车等工业产品,支撑着现代社会的运转,更直接和间接地提供大量的就业岗位。
而在新能源替代全球能源结构的过程中,类似的故事不免会重复上演。细观新能源车、用户侧储能等应用场景的爆发,正是下游市场应用价值的不断释放,使得新能源成为大规模就业的蓄水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