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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乐盛夏

标签: 请解释什么是局域网 2023-06-01 

  沉寂了三年的音乐演出市场,在2023的晚春初夏被歌迷的情绪高温彻底点燃。

  “上次在这里唱歌的时候,一点都没能想到,接下来是一场长达一千多天的分离,一千多天的思念,以及一千多天的等待!终于在2023年的今天,回到鸟巢,谢谢你们!”5月26日晚,“五月天”乐队开启了在北京鸟巢的“好好好想见到你”系列演唱会。

  距离“五月天”在中国大陆上一次开唱已经过去了三年多,主唱阿信看着台下近6万名观众,激动地说出了这番线点半开始,足足持续了近3小时。散场后,等待地铁返程的歌迷热情仍难以退却,网络上流传着各种地铁站大合唱的动人视频。

  “五月天”这次在鸟巢开唱,前后两周内共6场,总计放票超过了30万张。即便如此,开票当天仍然“秒售罄”。

  不只“五月天”,其他拥有票房号召力的老牌歌手,譬如周杰伦、张信哲、刘若英都在2月底3月初宣布了即将举办巡回演唱会的消息。此外,迷笛、草莓等老牌音乐节也公布了2023年的计划。各类中小型的巡演、Live house演出更是数不胜数。

  上图:2023年5月3日,湖南长沙,孙燕姿现身海潮宇宙音乐节,她穿睡衣风彩色套装献唱多首代表作,引全场合唱。

  据中演协调研了解,包括周杰伦、五月天、周华健、任贤齐、刘若英等港台艺人,李宇春、毛不易、张艺兴、许嵩、张杰、华晨宇、薛之谦、许巍等内地艺人在内的数十组艺人,年内都有演唱会计划。

  据中国演出行业协会演出票务信息采集平台数据监测,2023年一季度,全国营业性演出(不含娱乐场所演出)场次6.89万场,较去年同比增长 95.42%;演出票房收入49.80亿元,较去年同比增长110.99%;观演人数2185.22万人次,较去年同比增长142.96%。

  知名乐评人、音乐演出行业人士费强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去年一整年,自己只看了4场演出,这在过去20年“无法想象”,因为一年看200场演出对他才是常态。今年3月以来,费强又开始了每周都有演出看的状态。

  演唱会不仅数量多,而且大多出现“一票难求”的盛况。开票后迅速售罄,以及歌迷和黄牛们上演斗智斗勇的戏码,反复在2023年上半年音乐市场上出现。

  原本,“五月天”鸟巢演唱会面向大众的普通门票开售前,粉丝群率先开启了团票——一种特供粉丝的福利,数量不多,需要提前通过考试才有资格购买。5月6日,团票组织者、三大粉丝团之一的“MAYDAY五月天任意门发现”,团票过程中出现了大量黄牛代拍,后台显示各种“0秒创建异常订单”。最终,团票不得不取消。费尽心思抢到票的粉丝猜测,也许是黄牛们看到自己的团票订单被取消,一怒之下举报了组织者“非法集资”。

  这件事过后,歌迷和黄牛之间的矛盾不断激化。“五迷抵制黄牛”“五月天团票取消”等话题出现在热搜的同时,黄牛们也不愿让步,前一天报的价格,如果没有及时下单,第二天又是另一个价格,且大概率会涨。

  忠实歌迷和黄牛的“斗争”或许还将持续。但不可否认的是,随着线下演唱会的大量举办,目前黄牛们有其存在的现实性。因为很多人不是歌迷,只是想在疫情后的当下重新感受音乐现场,哪怕要加钱,甚至加很多。

  在武汉生活的小纯(化名)在2月份看到很多歌手的演唱会官宣后,就决定要在今年“报复性观演”,她特意去西安看了张杰的演唱会,尽管她之前没听过几首张杰的歌。后来5月初在香港旅游,小纯正好赶上周杰伦2023嘉年华巡回演唱会香港站。此前已经不止一次看过周杰伦演唱会的她告诉《新民周刊》,当天自己临时起意,花了原票价近三倍价格从黄牛手中收来一张票。“看完还是觉得挺值的,因为氛围跟内地还是不一样。”

  南京咪豆音乐节,官宣演出阵容的当天门票即售罄;草莓音乐节相继公布了在11个城市的演出计划。“五一”假期,仅在北京一地就汇集草莓、潮流、无限3个大型音乐节,另外还有奥森生活城市森林音乐季等。

  除了一些知名音乐节在全国各地举办外,市场上还涌现出不少地域性品牌和新品牌的音乐节,比如即将到来的端午假期,在江苏南通有“长江口音乐节”,在常州又有“长江森林音乐节”。

  人们发现,以往只在北京、上海、广州、杭州等大城市举办的音乐节,今年开始扎堆去到县城,甚至乡村。从出演嘉宾名气,到现场观众人气,这些新音乐节毫不逊色于北上广。

  “人们都很友善……远远地有人把成箱的啤酒运进来,阵势仿佛在运送洪水时的救灾物资。女孩们都很好看,发着光,怎么会有那么多好看的女孩。世界真好啊……”在小说《基本美》中,作者周嘉宁如此描述音乐节。这种大型集体狂欢的景象,在音乐节中是常态。音乐节,在露天场所举办,由多位艺人轮流演出,可与数万名观众现场互动,自带时尚、自由、热烈、狂欢等属性。

  5月最后一个周末,湖州南浔区双林镇迎来一场音乐节——太隐艺术生活节。主办方文漾向扬里文化发展有限公司总经理邹吉闽表示,“我们也是首次将音乐节带进乡镇”。在他看来,音乐节是典型的青年消费娱乐活动,拥抱年轻人,就是拥抱市场,这两年不少年轻人希望在工作学习之余到环境好、风景美的地方过一两天慢节奏生活,并催生了乡村露营等新业态,“音乐节下沉一方面是迎合新趋势、开拓新空间,一方面也填补了县域文娱供给不足的短板”。

  对于今年以来音乐节下沉的现象,“音乐+文旅”的模式被多次提及。太合音乐集团副总裁张春晓认为,越来越多的音乐节愿意去二三线城市,主要是因为当地拉动文旅消费诉求强烈,并出台了相关扶持政策。

  对于此次太隐艺术音乐节,湖州双林镇上下绷紧了弦。“办好一场音乐节,不只是搭个台子请几个歌手那么简单。”该镇副镇长张开荣说,他们与主办方提前预判各个环节可能出现的突发情况,一起做好了预案。为了应对人流车流过多可能带来的交通问题,他们设置了6个停车场,并安排60辆公交车免费接驳,同时还准备了各种防暑和医疗设备。

  如果说演唱会和音乐节更能让歌迷产生“跨城观演”的行为,那么定位更加日常化的Live house演出,同样在近期重获生机(注:Live house这一词汇最早出现于日本,指小型且具有专业高质音响等演出必需设备的室内演出场所)。

  上海知名音乐地标——育音堂的创始人老张告诉《新民周刊》,最近育音堂的周末演出档期早就排满,现在最早的空档要到10月才有。而一年前,最惨淡时老张觉得可能被迫要关掉上海两家店中的一家。

  老张,本名张海生。老张在上海摇滚、独立音乐圈里大名鼎鼎。育音堂的乐迷们曾组织过一场音乐节,名字叫作“人人都爱张海生”。

  老张最近很忙。采访老张是在工作日白天,育音堂没有了熟悉的喧闹,在二楼只能看到背后天山公园里郁郁葱葱的树木。但是到了夜晚,一切变得不同。当灯光亮起,舞台周围聚满了乐迷。除了周末的演出排到了下半年,现在每周三、四,老张也会提供育音堂的场地,用来扶持一些上海本地新兴的年轻乐队。在经历了去年的黯淡后,育音堂重现往日多元与开放。

  差不多20年前,老张和朋友看到上海独立音乐演出场地的空白,合伙创办了育音堂。2007年,育音堂搬到凯旋路旁看起来不起眼的店面,至今也走过了16年。虽然当年演出有着各种问题,条件简陋,说好的9点半开唱,结果11点才开始,看演出的人们早已喝醉,但很多当时的年轻人觉得,是育音堂把摇滚乐和Livehouse文化带进了他们的生活。

  巅峰时,在育音堂你能看到欧美的哥特金属乐队,英国的后摇乐队,美国的朋克乐队,日本的视觉系乐队,中国台湾的新金属乐队……,育音堂的舞台为往日热爱摇滚乐的年轻人推开了一扇看到世界的窗口。

  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总有人年轻。当曾经脸庞清瘦、神似刘烨的老张变得日益圆润,围着舞台看Live house的年轻人换了一茬又一茬。老张说,目前还是以本土乐队演出为主,零星有一些来自中国台湾和日本的乐队。他希望到明年,能够看到更多欧美乐队重返育音堂。

  线下音乐市场的迅速恢复,也带动了很多相关的消费行为。飞猪数据显示,五一假期演唱会、音乐节所在地周边的酒店预订量同比增长超20倍。五月天北京鸟巢演唱会期间,北京全城的住宿预订量较2019年同期增长约300%。

  全球舞台灯光龙头——浩洋股份证券部相关负责人此前接受媒体采访表示,“公司正根据国内演艺市场的特点和恢复情况,依据不同客户的不同需求,进行产品的开发、推广,努力开拓国内市场”。受益于国内外演出市场景气度回升,浩洋股份2023年第一季度实现营业收入3.30亿元,同比增长42.47%。

  疫情前,人们印象中,除了购买黄牛票时的加价,或者是去看周杰伦这样极具票房号召力的演唱会之外,很少有人花1500元以上去看一场演唱会。但是在2023年上半年,很多演唱会的票价都显得很高。任贤齐在武汉的演唱会,周末场票价为499元到1399元,同样在武汉,同样是周末,多年没有开唱的刘若英的演唱会票价为399到1599元。

  音乐节、Live House这类演唱会之外的演出,票价提升似乎更明显。几年前,大城市音乐节的单日票价一般也就三四百元,而最近很多音乐节票价动辄都是四五百元起步,不少单日票保持在了700到1000元之间。

  知名音乐制作人姚谦在接受《新民周刊》采访时表示,演唱会票价的上涨,对主办方和音乐人都提出了更高要求。在过去姚谦从事音乐工作的唱片时代,演唱会票价就并非以歌手知名度为唯一标准。“之前可能演唱会就是要追求人多,场面大。但是随着歌迷要求和制作水平的提高,演唱会将走向更精致的阶段。现在大家都办演唱会,如果有歌手票价高,但是没达到人们期待,负面名声会很快传播出去。”姚谦说道。

  在当前线下音乐市场中占很大份额的音乐节,也遇到了新问题。“你会发现音乐节总量增长很快,但是出现了同质化。不论在大城市还是小县城,音乐节阵容相对固定,看来看去都是那些人。”老张告诉《新民周刊》。

  老张进一步解释,歌迷买票看音乐节,很多时候看“阵容”,至少要有一两个有名气的乐队。这就导致很多主办方不太愿意冒险去挖掘小众或者当地一些有特点的乐队。慢慢地,音乐节都变成了老面孔。

  另外,老张也觉得现在乐队彼此之间也有同质化趋势,这主要源自人们对潮流的推崇。“有的乐队看到年轻人喜欢city-pop,创作的风格就往这一块靠拢;city-pop里面‘海边’元素很常见,大家都开始写‘海边’,可有些内陆乐队压根日常没怎么见到海,多少有点勉强了。”

  至于老张自己做了这么多年的live house,如今仍然难出圈,且继续受到音乐节的冲击。

  据中演协数据显示,2023年4月29日至5月3日,全国营业性演出票房收入15.19亿元,同比增长962.2%,较之2019年同期增长18.4%;观众人数也达到865.49万人次,同比增长333.2%,较2019年同期增长1.52%,已经恢复到疫情前水平。

  但值得注意的是,五一演出市场票房的收入增长点主要在于全国大型音乐节和演唱会的回温,该类演出总票房收入达到6.46亿元,市场占比为42.53%,较2019年同期数量增长超过35%。但相比于往年演出市场各板块的数据复盘回溯,今年的报告中甚至找不到Livehouse的字眼。

  关于这一点,老张告诉《新民周刊》,这主要是音乐节对于Live house的影响“卷土重来”。在他的观察里,每当上海有大型音乐节时,育音堂的人流就会变少,这一点在疫情前已经存在。“以前国庆假期,如果前三天有音乐节,那我们尽量把演出安排在后四天,和音乐节错峰。普通乐迷花几百块,一天可以看到近10个乐队,内容比Live house丰富得多。”

  音乐博主“毒蘑菇音乐现场”也提到,“五一假期演出市场的消费力基本都被音乐节抽干,这几天一连聊了几个五一档期的Live house演出主办,票房反馈都不是很好,甚至很糟糕”。

  在费强看来,能够有机会去到音乐节的乐队是少数,而大量独立音乐人仍在Live house未能出圈。“大部分在育音堂演出的乐队,只能一直在这里演,大众歌迷是不会来看的。想要出名还得靠综艺,可是能上综艺的往往还是一些已经出名、有票房号召力的乐队。”

  时光倒退三年,2020年4月19日,一场前所未有的在线演唱会在全球同步播出。

  这场主题为“One World: Together At Home”(四海聚一家)的线小时,通过各国媒体和社交平台直播。来自中国、美国、英国、西班牙的明星们轮番上线,他们在家营业,或自弹自唱,或跟着音乐起舞,向一线医务人员致敬。

  演唱会开始前,来自世界各地的歌迷感慨,这就是我们这一代人的Live Aid。新冠疫情让很多事按下了暂停键。当暂停结束,人们对于线下演出的意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

  “你!们!唱!过了很久终于我愿抬头看,你就在对岸走得好慢,任由我独自在假寐与现实之间两难。”4月15日,陈粒“洄游”巡回演唱会在长沙开唱,台上台下的大合唱贯穿其中。时隔三年再次看到陈粒的演唱会,姚谦坦言自己感慨良多,“疫情前我看的最后一场演唱会就是陈粒在杭州,然后疫情后第一场还是看她,同一个人的演唱会衔接了这段时间。”

  对比这两次演唱会,姚谦有自己的观察,也发现了自身的变化。他觉得作为歌手的陈粒变得成熟了,也更加珍视真实世界带给人与人之间的相聚,而演唱会少了一些“精心准备设计”的紧张感,歌手在舞台上更加松弛。“我突然发现,除了观赏台上的歌手、乐手和灯光,我也在感受台下。”在姚谦看来,当数字音乐平台已经改变了人们接触和聆听音乐的习惯,演唱会带给人们的意义又多了一层,那是音乐的传递。

  而费强聊起重返现场的意义时,这位“老法师”突然激动起来。“现场是鲜活的表演!你不知道歌手下一句会怎么唱,他有即兴表演的成分,和唱片完全不一样。在演唱会之前,歌手已经写完歌,发过唱片,但是他到现场以后,可以改编,他原本一首歌只有3分钟,他能在演唱会唱出5分钟,甚至7分钟,这是创作的延续。另外,演唱会让人想到话剧,演员要穿演出服,要化妆,还得有灯光,各种道具,这些是你看电子屏幕看手机无法感受到的。”

  如今,当短视频平台使得人们的注意力变得愈发零散,歌曲时长越来越短,很多人再也无法专心听完一首五六分钟的歌,音乐软件制造出的“神曲”必须要在前5秒就能抓住人。

  因此,通常时长两小时,甚至更持久的演唱会在姚谦看来承载了更多功能。“简化的、烧脑的、易于传播的‘神曲’越来越常见,而过去专业的流行音乐逐渐消失。演唱会担负起音乐人和聆听者充分沟通的角色,音乐人用充足的时长,在真实世界去传播音乐的内在情感。”

  老张说:“线下演出的意义,就像你现在坐在我对面采访我。如果你只是简单发几个问题给我,然后我微信上文字回复你,这样肯定是我精心编辑好的话语,跟面对面聊天比起来,多没意思。”

  谈到这一轮线下音乐市场迅速恢复,费强还提到了一个非常现实的原因。他认为从创作者角度来看,“唱片已死”,现场演出成为音乐人最重要的经济来源。“过去大牌明星发完唱片专辑,躺在家里,什么都不干,钱也会慢慢流进口袋。”但是现在,不演出就意味着没有收入,而过去三年显然音乐人都不好过。

  从歌迷的角度来看,费强和老张都认为,如今人们去看现场音乐演出,社交属性愈发明显。“比如说我们几个朋友或者是同事,然后晚上怎么样一个可以娱乐一下,或者怎么样,那么一起去看演出,又和年轻人我们一起吃个饭,去参加一个派对,或者是去喝咖啡,其实是一个概念。”费强说道。

  媒介在不断制造偶像,引领潮流。在费强眼中,如今热门的音乐类型不断变化,可能一档综艺节目的热播,就能让人们的注意力转移。这样的节奏也迫使人们不断去体验各种音乐现场。“年轻人跟同事朋友聊天,发现如果一个话题自己无法参与,好像就瞬间落伍,跟不上时代。”

  时代变化太快,就连费强自己也感慨,人人都变成了乐评人,而过去那种几十年只喜欢一位音乐人的个体变得越来越难得,年轻人的喜好从一种流行到另一种,可能只需要半年。面对线下音乐的重新热闹,人们却发现有些事情已经永远留在了往日,就像拉娜·德雷唱的那样,cold cash divine(老钞已旧)。记者|王仲昀